金霖（Kim Lim）在画布上建立了一座幽静的花园，由枝桠、草叶与斑斓的色域组成的风景环绕，守护着不安和敏感谨慎，组织着言说和倾诉。温和的风景中不仅包含脆弱，也承载着柔软的坚硬。在雨伞般的蘑菇和交叉的树干撑起的彩色天空下，丝线般的藤蔓缠绕的树叶间，是柔弱身体衬托的尖锐线条，凸显出几何分割线般清晰的牙齿。在温暖的画面呈现中，牙齿的形象刺破柔和的色域，恰似一场温柔与暴力的共谋，微小齿列与多重景深的风景共同指向艺术家所隐喻的冲破禁锢的精神张力。

当爱丽丝坠入混沌的魔幻世界，提着蓝裙穿越镜面世界的女孩，褪去“乖顺淑女”的社会甲胄，体会到了会更深邃的自由。作品中牙齿形象在脆弱中孕育着抵抗周遭的倔强，在艺术家的叙事实验中每一个弱小的物种都在保护中被柔化晕染，既具备对抗万物的冷硬，又蕴含消融脆弱的危机。这种坚硬也承载温柔留下的齿痕，牙齿符号既是创伤痕迹的抵抗，也是结构支撑，更是突破囚禁框架重要一环，这何尝不是一种“内在自由”。在现代社区共同关系中体不仅有具体的工作地域联系，还有具体的技术性的衍生性关系。努斯鲍姆(Martha Nussbaum)认为良善生活的脆弱性的根基系于超脱掌控的范畴，依赖于他人主宰的诸多活动。在数字技术权力的渗透冲击下，个体意识觉醒的敏感度也在生活迅速变化，不断流动中被放大。生存上的裂隙不仅仅是靠运气、偶然的境遇还有对其造成损害和禁锢的生存条件与社会权力关系。

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认为的创伤、身体以及生命的脆弱性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可见痕迹，创伤也是社会和结构性不公的显现，代表了权力如何通过不同的手段作用于个性的身体，“可见的痕迹”是长期外在因素作用机制的长久印记，隐喻社会结构和文化对个体的侵蚀。每个现代的个体都需要保护的躯壳与温润的环境，更需要一副坚硬的“牙齿”，它并不意味着强硬或暴力，反而带有一种细腻的力量。如艺术家作品《野蛮生长的她》中，面对着无害的动物，穿着时尚的女性头部仍被不安笼罩，那些看似锋利的几何形状与柔和的色调相对比，产生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内心紧张感。几何的棱角给人一种坚硬的印象，但当我们将目光移向色块之间动物画面时，那份柔软的心境便立刻流露出来。柔软需要坚硬的武器，是漫长的孤独渺小的自我面对复杂快速的环境需要的庇罩。

金霖的创作中每一步履痕都同时制造着破坏与新生，将脆弱性与依赖性深藏于柔软的坚韧与自我保护之中。每个人的“善”并不是孤立的，它与他人的“善”息息相关。画布中那些牙齿，并非是暴力的遗迹，突破脆弱的勇气总在禁锢最严密处生长。真正的坚韧，是允许自己在裂痕中保持柔软的能力。温柔不必与脆弱结盟，温柔可以佩戴思想的铠甲，她的创作正是将救赎的可能性编织进了每一道坚硬的咬合中，每一次都温柔有力。

文/王诗颖